屠本《十六國春秋》史源研究
李永明
北魏崔鴻(公元478——525年)撰《十六國春秋》,用長達(dá)百卷的篇幅描繪了十六國時期(公元304——439年)風(fēng)云變幻的歷史畫面。然此書北宋初即始散佚,論者推斷亡于南宋①。明朝萬歷年間(公元1573——1620年),嘉興屠喬孫、項琳之等人刊行了一部百卷本《十六國春秋》,題為崔鴻撰,此即屠本《十六國春秋》(簡稱屠本)。
從清初到當(dāng)代三百多年間,屠本的真?zhèn)螁栴}聚訟紛紜。朱彝尊、姚際恒、全祖望、錢大昕、洪亮吉、王鳴盛等學(xué)術(shù)名家及近人李宗侗、朱杰勤、倉修良等,認(rèn)為屠本是采錄《晉書》、《北史》和唐宋類書有關(guān)史料編纂而成的偽書②;紀(jì)昀認(rèn)為屠本史料“皆摭諸書所引鴻書,聯(lián)貫排比而成,與他偽書究不同也”③;清人莫友芝和近人夏定域、趙儷生等獨持一說,認(rèn)為屠本就是崔鴻原書,屠、項諸人只是整理付印罷了④。平心而論,屠本史料遠(yuǎn)較《晉書》、《資治通鑒》有關(guān)內(nèi)容和現(xiàn)存諸種《十六國春秋》的殘本、輯本為詳,但因其史源不清,真?zhèn)尾幻?,以致研究者知其史料豐富卻不敢援引使用。本文在逐條考證屠本史料基礎(chǔ)上,究明來源,辨析真?zhèn)危蛟S有助于治十六國史者重新認(rèn)識屠本的史料價值。
屠本史源之一——明朝稀見的崔書殘本
屠本的史料,有相當(dāng)部分已經(jīng)無從查證來源?,F(xiàn)從考證屠本史源的筆記里,選出兩條例證。
1、同事只見于《資治通鑒》而屠本更詳。屠本《后燕錄》載:
慕容鳳字道翔,宜都王桓之子也。桓好修宮室,時鳳年八歲,左右抱之,隨桓周行殿觀?;钢^之曰:“此第好否?”鳳笑謂其父曰:“此本石家諸王故第,今王修之,何足為好!”鳳因言曰:“今王之味兼列百品,而外有糟糠之民,非是小兒所可同大王之味也。”桓彌加賞嘆?;笗r鎮(zhèn)遼東,燕之亡,為秦將朱所殺嶷所殺。鳳年十一,但泣而不言。嘗告其母曰:“昔張良養(yǎng)士以擊秦王,復(fù)君之仇也。先王之事,豈可一日忘之!”遂陰有復(fù)仇之志。
此段記述的慕容桓、鳳父子事,只零星散見于《資治通鑒》,屠本卻多出許多重要史料(加點部分文字,下同)
2、無從查證史源的整段史料。屠本《前趙錄》載:
(劉)粲表于(劉)聰曰:“子業(yè)若死,民無所望,則不為李矩、趙固之用,不攻而自破矣。”戊戌,殺愍帝于平陽。帝之蒙塵也,侍中許肅冒難侍左右,帝臨崩,言欲見許侍中。肅馳詣相見,帝已不能語。肅曰:“未審陛下尚識臣否?”帝猶執(zhí)肅手流涕。肅噓唏登床,帝遂投于其懷抱之中,肅晝夜號泣。聰外欲明己不害,乃偽責(zé)諸臣,欲盡誅之,群臣逃竄,惟肅獨曰:“備位故臣,愿乞得殯殮就戮!”聰許之。事訖,詣聰曰:“國亂不能匡,君亡弗能死,舉目莫非愧恥。所以忍辱,正為山陵未畢耳!微情已敘,甘就刑戮!”聰義而免之。
本段的劉粲請殺晉愍帝表,嚴(yán)可均《全晉文》錄入,嚴(yán)注表明僅見屠本⑤。許肅侍晉愍帝死事,查遍諸書皆不見記載。
類似以上二例的史料,屠本保存的數(shù)量還相當(dāng)可觀,按其內(nèi)容絕非明人所能偽造。浦起龍認(rèn)為,屠本“不著采錄書名,難據(jù)以為證,要其語絕非無本”⑥。浦氏此說,其實代表了很大部分學(xué)者的觀點。屠本無從查證出處的史料,其來源有兩種可能:一是十六國諸國史書的殘留;二是崔鴻原書流傳到明代的殘本。
十六國舊史原有二十多種,到明朝已經(jīng)全部失傳。唯唐宋諸類書、地志中保存了部分佚文,但卻不見屠本未詳出處的那些史料。顯然,這些未詳出處的史料,當(dāng)另有所本。
崔鴻《十六國春秋》,唐代原書尚存。北宋初期,《崇文總目》只著錄其節(jié)本。北宋中葉,司馬光修《通鑒》曾引用之,但“溫公所考《十六國春秋》,非崔鴻原書”。⑦其后,《郡齋讀書志》、《直齋書錄解題》、《文獻通考·經(jīng)籍考》、《宋史·藝文志》均無著錄。然而,明朝中葉以后,卻陸續(xù)出現(xiàn)了多種崔書的本子。
1、紅雨樓藏本。四十三卷,徐氏《紅雨樓書目》著錄。書目編成于萬歷三十年(公元1602年)。
2、《漢魏叢書》本。十六卷,《四庫全書》錄入。校以《太平御覽》所引崔書佚文,兩者大同小異。
3、在茲閣抄本。此書本名《十六國春秋略》,不分卷,二冊,記十六國主要人物,甚略。有清人馮舒校并跋,馮氏謂其與《御覽》所引崔書佚文不完全相同,非出自《御覽》。
4、汲古閣抄本。此本名《別本十六國春秋》,不分卷,一冊。王謨《增訂漢魏叢書》錄入。清人吳翊寅云此本“非何鏜本之舊?!雹?/span>
5、述古堂本。十卷,一本鈔,記述雜史,錢曾《述古堂書目》著錄。
這五種本子,以紅雨樓藏本卷數(shù)最多。南宋王應(yīng)麟《玉海》引《國史志》云:“鴻書世有二十余卷,舊志乃五十卷,蓋獻書者妄分篇第?!雹峥梢?,崔鴻原書北宋始佚,南宋尚存殘本,埋沒數(shù)百年但一直流傳到明朝中葉,應(yīng)該是毋庸置疑的事實。
這個流傳到明朝中葉的崔書殘本,曾被屠喬孫、項琳之等人采錄編入《十六國春秋》,也應(yīng)該是可以肯定的。萬歷三十七年(公元1609年),屠本編成后再次付刻時,特邀當(dāng)?shù)孛鞲适拷椤⒅靽竦热俗餍?,序文充分反映出屠本成書與崔書殘本的直接關(guān)系。甘士價稱屠喬孫“因擇諸先世之藏,補逸訂訛,”⑩則屠喬孫參考了先世的有關(guān)藏書。朱國祚云:“《十六國春秋》者,魏崔鴻所記五胡亂華事也。自《晉書》有《載記》,而此書不傳久矣。屠侍御之孫喬孫搜逸得之,與項生琳之諸友校讎其闕,于是此書遂完”。?這段記述殊可重視,所謂“搜逸得之”,得到的是“不傳久矣”的崔鴻原書殘本;“此書遂完”,謂屠喬孫得到崔書殘本后,經(jīng)過“校讎其闕”而成完書。
屠喬孫得到了明朝稀見的崔書殘本,以此作為基礎(chǔ),校補缺漏,訂正訛誤,才最終形成了屠本《十六國春秋》。屠本無從查證來源的部分史料,正是崔書殘本的內(nèi)容。
屠本史源之二——諸書所引崔書原文與十六國舊史佚文
崔鴻《十六國春秋》,曾被唐宋諸類書、地志引用,這是現(xiàn)在能夠直接見到的崔書原文。十六國時期,各國都修有國史,這是崔鴻修撰《十六國春秋》的文獻基礎(chǔ)。十六國舊史到明朝雖已全部失傳,但曾被《世說新語》、《水經(jīng)注》和唐宋諸類書、地志大量摘引。屠本史料,相當(dāng)部分與諸書所引崔鴻原書及十六國舊史的佚文完全相同,而別的文獻不載?,F(xiàn)舉二例說明之。
1、前燕王慕容暐的祈雨詔書。屠本《前燕錄》建熙七年載:
夏五月,暐下書曰:“朕以寡德,蒞政多違,亢陽三時,光陰錯緒,農(nóng)植之辰而零雨莫降。其令有司徹樂,太官以菜食常供祭奠?!奔榷?。
這道詔書,與《御覽》卷11引錄的崔書原文完全相同,而他書不載。
2、隴上人思念陳安的《壯士之歌》。陳安乃西晉末名將,曾在隴右組織武裝,抵抗劉曜的進攻,曜親督大軍圍之,安戰(zhàn)敗被殺。隴上人思之,為作《壯士之歌》。屠本《前趙錄》載其歌詞如下:
隴上健兒曰陳安,驅(qū)干雖小腹中寬,愛養(yǎng)將士同心肝。騄驄駿馬鐵瑕鞍,七尺寶刀配齊環(huán),丈八蛇矛左右盤,十蕩十決無當(dāng)前。百騎俱出如云浮,追者千萬騎悠悠。戰(zhàn)始三交失蛇矛,十騎俱蕩九騎留。棄我騄驄竄巖幽,大雨降后追者休。為我外援而懸頭,西河之水東河流,阿呵嗚呼奈子何,嗚呼阿呵奈子何。
此《壯士之歌》,見于《晉書·載記》、《通鑒》晉明帝太寧元年胡注,兩處完全相同。而屠本所錄的歌詞,內(nèi)容較兩書更為詳備。經(jīng)查證,屠本詳于兩書的字句,全同并僅見于《太平御覽》卷353、465所引和苞《漢趙記》佚文,顯系抄之。
屠本的許多文章、傳記、事件、語句、情節(jié)等史料,只見于諸書所引崔書原文及十六國舊史的佚文,內(nèi)容亦完全相同。聯(lián)系到屠本輯纂時“多方采拾,編次遺忘” ?的情況,則屠本以諸書所引崔書原文、十六國舊史佚文作為重要史源,應(yīng)該是很自然的。
屠本史源之三——魏晉南北朝及其相關(guān)史籍
魏晉南北朝史籍,是指《晉書》、《魏書》、《北史》、《宋書》、《南史》、《華陽國志》、《世說新語》、《水經(jīng)注》等。所謂相關(guān)史籍,是指涉及魏晉南北朝史的《資治通鑒》、《后漢書》、《刀劍錄》、《隋書》、《古詩紀(jì)》等書籍。這些史籍中涉及十六國的史料,屠本都大量輯錄入書。限于篇幅,本文不便對以上史籍一一舉例,現(xiàn)舉三例說明之。
1、劉曜遣將攻賈疋。屠本《前趙錄》嘉平元年十一月載:
曜遣劉雅、趙染攻疋,雅等先攻竺恢,不克,疋要擊,大敗之。曜又盡長安銳卒,與疋等戰(zhàn)于黃丘,曜眾大敗,身中流矢,退走。疋追之,至于甘泉。旋自渭橋襲梁州刺史彭蕩仲,殺之。后蕩仲子天護率群胡攻疋,疋遂敗走,夜墮澗中,為天護所殺。
本段記述見于《晉書·載記》、《通鑒》晉懷帝永嘉五年,多出二書部分,只見于《晉書·賈疋傳》,文字完全相同。一般認(rèn)為,屠本采錄了《晉書》的《載記》、《張軌傳》、《李暠傳》等,屬實。事實上,屠來還采錄了《晉書》的《帝紀(jì)》、《天文志》、《地理志》、《五行志》和《列傳》中的眾多史料。
2、前燕鞠彭、鞠殷父子的事跡。屠本《前燕錄·鞠殷傳》載:
鞠殷,樂浪太守彭之子也。彭初守樂浪,趙石虎來伐,境內(nèi)多叛應(yīng)之。彭選壯士數(shù)百固守棘城,城得不沒。趙兵既退,大加賞賜。殷仕(慕容)俊為尚書左丞,太原王(慕容)恪克廣固,遷殷為東萊太守。彭時為大長秋,以書戒殷曰:“王彌、曹嶷,必有子孫,汝善招撫,勿尋舊怨,以長亂源!”殷推求彌從子立、嶷孫巖于中山,請與相見,深結(jié)意分。彭復(fù)遣使遺以車馬衣服,軍民大安。
本段傳記史料,崔書佚文、《燕書》佚文、《晉書》、《魏書》、《北史》等均無。而《通鑒》晉成帝咸康四年五月、晉穆帝永和十二年冬十一月有殷氏父子的零星記述,若將兩處合而觀之,則正好與屠本內(nèi)容相同,足見本段文字由《通鑒》兩處零星記載拼合而成。屠本抄錄《通鑒》史料,往往整段、整條采錄,如遇諸書史料的歧異,則多以《通鑒》為準(zhǔn)。
3、杜弢自湘中與監(jiān)軍柳純書。公元301年,李特率流民起義,進攻成都。屠本《蜀錄》載杜弢從湘中致監(jiān)軍柳純書曰:
前諸人不能寬李特一年,又不以徐士稚為汶山太守,而屯故如此,謂失之毫厘,差以千里。斯言有似,然必以不杜漸為恨者。流民初西,當(dāng)承詔書,閉關(guān)不入。其次易代趙,選宜內(nèi)遣,平西綿竹之會,聽王敦之計,少可以寧,毫厘之差,正彼之謂也。
這封書信,諸正史不載。唯《華陽國志》有載而多有訛誤、異字,當(dāng)是刻寫、傳抄所致。屠本許多史料,全同并僅見于《華陽國志》,書中小注亦明確提及《華陽國志》,說明屠本確實采錄了《華陽國志》有關(guān)史料。
屠本史源之四——佛教史籍與志怪小說
屠本記述了許多佛教和怪異史事,分別抄錄于《高僧傳》、《弘明集》、《廣弘明集》、《佛祖歷代通載》、《比丘尼傳》等佛教史籍和《集異記》、《異苑》、《幽明錄》、《述異記》等志怪小說?,F(xiàn)舉天竺高僧覺賢傳記史料一例說明之。
覺賢,原名佛陀跋陀羅,與佛祖釋迦牟尼同宗,是東晉十六國時期的著名高僧。后秦時從西域來到長安,因與高僧鳩摩羅什不合,遂帶領(lǐng)弟子四十余人渡江南下,所譯《華嚴(yán)經(jīng)》對中國佛學(xué)發(fā)展影響甚大。屠本《后秦錄》和《高僧傳》均載覺賢小傳,但兩者有如下差別:
1、“(覺賢)弘始八年至長安,(鳩摩)羅什倒屣迎之,恨相見之遲?!薄陡呱畟鳌窡o。
2、“吾以年運已往,為學(xué)者妄相粉飾,公雷同以為髙,可乎?”《高僧傳》作“吾年老故爾,何必能稱美談?”
3、“昨見天竺五舶俱發(fā),今應(yīng)至矣”?!陡呱畟鳌纷鳌拔易蛞姳距l(xiāng)有五舶俱發(fā)?!?/span>
經(jīng)過多方查證,屠本多于、異于《高僧傳》的這些細(xì)節(jié),只見于元朝釋念?!斗鹱鏆v代通載》卷7的有關(guān)記載,屠本抄之。
綜合屠本史源的構(gòu)成情況看,如果記述一事算成一條史料,則全書史料約2750條,其史料來源大致如下:崔書殘本和佚文共492條,占18.3%;十六國舊史佚文90條,占3.1%;《晉書》865條,占31.5%;《資治通鑒》918條,占33.4%;魏晉南北朝史籍310條,占11.2%;佛教史籍和志怪小說68條,占2.25%;其它書籍8條,占0.25%。屠本的一條史料,有時由諸書合編而成,本文在確定史源時,以主要采錄書籍為史源依據(jù)。
關(guān)于屠本的幾個基本情況
本文在逐條考證屠本史源的過程中,發(fā)現(xiàn)了屠本輯纂的幾個基本情況。
(一)屠本的輯纂人員
一般認(rèn)為屠本的輯纂者為屠喬孫、項琳之二人,實則參與者至少有三十人。屠本現(xiàn)存最早刻本是萬歷三十七年(公元1609年)蘭暉堂本。據(jù)此可知,屠喬孫、項琳之是屠本的主要輯纂者,屠喬孫更是發(fā)起人和組織者。蘭暉堂本在屠、項之后,列出同校者十人:陳繼儒、姚士粦、趙昌期、沈士龍、屠中孚、卜萬祺、曹仲麟、項鼎鉉、沈汝霖、屠懋和。蘭暉堂本每卷末有校訂者署名,從中發(fā)現(xiàn)另外十八位校訂者:趙琦美、項奕顯、包鶴齡、陳泰來、李貞開、項德弘、沈德先、沈士皋、郁之驥、崔逢泰、蔣時夔、高公聲、郁嘉慶、殷仲春、項德明、李衷純、項德棻、崔吉胤。原書有四卷校訂者署名被抹去,原因不明。
(二)屠本的輯纂起因
屠本的輯纂,直接原因當(dāng)是崔鴻原書稀見殘本的再現(xiàn),這從蘭暉堂本的序言中可以反映出來。同時,屠本的輯纂行世,與明朝后期的學(xué)術(shù)風(fēng)氣和屠喬孫的學(xué)術(shù)修養(yǎng)有很大關(guān)系。明朝萬歷前后,復(fù)古風(fēng)氣漸盛,許多藏書家競相搜求珍藏古籍,一批古籍叢書編輯問世,辨?zhèn)沃畬W(xué)獲得重大發(fā)展,私家刻書業(yè)勃然而興。這種時代風(fēng)氣,對屠喬孫影響很大。屠喬孫生長于書香官宦世家,少承庭訓(xùn),故“甫脫芄蘭,雅好讀史” ?,且“篤嗜古文辭”。?賀燦然評價:“屠遷之氏累葉簪纓之胄,充棟縹緗之業(yè),破鄴侯之萬卷,函惠子之五車,沉洽六籍,泛濫百家”。?由此可見屠家藏書之富,喬孫學(xué)問之博。
(三)屠本的輯纂方法
屠本輯纂的方法,主要有四。1、依照崔書,編年記事。屠本體例與崔書相同,以人物為中心,按照國別、年月記事,具有紀(jì)傳體與編年體相結(jié)合的特點。2、廣搜博采,精選史料。在眾多十六國史料中,同一史實往往有不同記述,屠本在廣泛搜集相關(guān)史料基礎(chǔ)上,特別注重精選材料,務(wù)求翔實。3、移補史實,重加編排。同一史事,各書有詳略繁簡之異,屠本往往合并相同部分,保留不同部分,依照自己的體例重新編排,力求史料完備。4、參照群書,考證異同。屠本輯纂過程中,對史實、文字的歧異,均有詳細(xì)考證,并非簡單的組合編纂。
(四)屠本的輯纂疏誤
屠本錄自群書,成于眾手,疏誤之處,在所難免。1、誤抄誤編。誤將一人事記入他人傳中,或者誤解語意而誤抄誤衍,此兩種情況偶有發(fā)生。2、疏于取舍。各書記同事有歧異,屠本取舍偶有不當(dāng)。3、生拼硬湊。屠本抄錄他書史料重新輯纂,有時編排不妥,顯得生硬。4、同事重出。同事字句詳細(xì)稍異,屠本不慎誤為二事,以致重出;有時同一人物傳記重出,同一時間重復(fù)出現(xiàn),皆于史例不合。5、搜羅不全。崔書佚文記述赫連昌為其父赫連勃勃鑿陵建廟,《秦書》佚文記述前秦尚書令苻雅好施舍等史實,以及《開元占經(jīng)》所引崔書、十六國舊史佚文等,屠本均未采錄。
結(jié)論:屠本《十六國春秋》,是屠喬孫等人以崔鴻原書殘本為基礎(chǔ),輯錄諸種類書、地志、史注所引崔鴻原書、十六國舊史、有關(guān)志怪小說之佚文,采錄并參校各種正史、編年史、雜史、佛教史籍的十六國史料,補逸訂訛,匯纂而成的一部十六國通史。該書史料均有可靠來源,無編造虛構(gòu)成分,幾乎網(wǎng)絡(luò)了明朝后期留存的全部十六國史料,堪稱集十六國史料之大成。屠本雖非崔鴻原書,然與崔書主體內(nèi)容相同。
賀燦然曾經(jīng)贊譽屠本為“史乘之碎金,藝林之片玉,”并高度評價屠喬孫“當(dāng)蠹蝕之后,博葺殘篇。崔氏有功晉史,屠亦大裨崔書矣。”?《四庫全書總目》稱:“考十六國之事者,固宜以是編為總匯焉”。?這些都是切中肯綮之論。屠本的輯纂行世,是對中國古代史學(xué)的重大貢獻。當(dāng)今研究十六國史,理應(yīng)把屠本《十六國春秋》作為主要史籍依據(jù)。
注 釋:
①朱大有《崔鴻評傳》,見《中國史學(xué)家評傳》,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,227——278頁。
②朱彝尊《經(jīng)義考》卷276;姚際恒《古今偽書考·史類》;全祖望《鮚埼亭集·外編》卷3;錢大昕《十駕齋養(yǎng)新錄》卷13;洪亮吉《十六國疆域志·序》;王鳴盛《十七史商榷》卷52;李宗侗《中國史學(xué)史》,中國友誼出版公司1984年版,62頁;朱杰勤《中國古代史學(xué)史》,河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,107頁;倉修良等編《中國古代史學(xué)史簡編》,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3版,165頁。
③《四庫全書簡明目錄·史部·載記類·十六國春秋》。
④莫友芝《郘亭知見傳本書目·史部·載記類·十六國春秋》;夏定域《四庫全書提要補正》,見《中國歷史文獻研究集刊》第5集,
161頁碼;趙儷生《〈十六國春秋〉〈晉書·載記〉對讀記》,見北師大歷史所編《史學(xué)研究》1986年3期。
⑤嚴(yán)可均《全晉文》卷147,中華書局1958年版。
⑥浦起龍《史通通釋·古今正史篇》。
⑦⑨《玉?!肪?1《藝文》轉(zhuǎn)引《國史志》。
⑧吳翊寅《十六國春秋纂錄??庇洶稀?,《廣雅書局叢書》本。
⑩?甘士價《重刻十六國春秋序》,見萬歷三十七年蘭暉堂本《十六國春秋》。
?朱國祚《重刻十六國春秋敘》,見萬歷三十七年蘭暉堂本《十六國春秋》。
?項琳之《十六國春秋序》,見萬歷三十七年蘭暉堂本《十六國春秋》。
?屠喬孫《刻十六國春秋序》,見萬歷三十七年蘭暉堂本《十六國春秋》。
??賀燦然《重刻十六國春秋序》,見萬歷三十七年蘭暉堂本《十六國春秋》。
?《四庫全書總目·史部·載記類·十六國春秋》。
2013年3月11日星期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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